[星期日明報]書評:援交沒出路中的門路

午夜藍編按:此文轉載至面書後,討論還是繼續開展,評論是現代性工作為介入點,還是「援交只能在這集體受害的背景下發生」的前題,也需要各讀者互相刀來劍往﹗

援交沒出路中的門路


當「援交」成為大眾高度關注的青少年問題,當傳媒揭露年輕港女為買名牌援交、焦媛實驗劇團在「我的援交日記」中演繹少女如何「援交上癮」、警方視「援交」為必須致力打擊的網上賣淫、平等機會委員會正調查青年人對「援交」的接受程度……《就是援交》為援交的討論另闢新徑,讓我們設身在青年人的處境中,體會他們的沮喪、恐懼、愉悅、希望。

同處不確定沒出路年代

《就是援交》不是講問題青少年故事,而是大部分青年的共同經驗,是當前社會的生活面貌。展現的不是青年貪求物欲、迷失自我,而是身處不確定、沒出路的年代的青年,尋求出路,跌跌碰碰,卻又再撐起來。

援交的人不單來自低下階層,不只低學歷青年,也有大專或大學生。他們面對高失業率、低起薪和不穩定的工作,在學業和工作的過渡中,嘗試找尋不同的工作,但總是到處碰壁。Fish 想找兼職,僱主嫌她沒經驗;Cathy 想做美容學徒,但薪金只有四千元又要跑到元朗返工,如何負擔昂貴的車費!Mike 找到搭棚的工作,但新入行的他常常是捱罵的對象,而師徒制早已消聲匿迹的社會,Mike 想請教師兄師傅搭棚的技巧,換來的是批評和侮辱,他們從不肯教路。青年希望找到一份工作,解決生活開支,學到一門技能,但看似簡單的希望在這個年代成了一種奢望。

勤力讀書上大學便前途一片光明嗎?

牛奶妹和天風都是大學生,大學教育未轉化為資本前,已使他們負債纍纍。牛奶妹修讀高級文憑後再進修銜接學位,共向政府的學生資助辦事處借了三十二萬;天風讀完副學士繼續讀大學學位課程,畢業時便要還十萬元給政府。無可否認年輕一代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增多,但教育水平提高並不一定意味着有更多的就業機會。上一代的成年人,中學畢業的出路很多,大學畢業的總會當上管理人員或專業人士,但這一代青年知識貶值,中學程度被視為低學歷,大學畢業生也多集中在輔助專業和文職,甚至銷售或服務業,管理和專業職位根本追不上迅速擴大的高等教育。青年失業率更屢創新高,大專生也不能倖免。

青年面對風風雨雨,家庭為他們擋風擋雨嗎?別再把家庭浪漫化了。天風的父親不接受他的性取向,把天風趕出家庭,家庭對同志來說是一個充滿張力甚或是矛盾的場所; Pet 也是與家人不和,搬出來住。他倆離開家庭,成為自立青年。書中其他的青年人和家人關係融洽,但家庭和青年人一樣,都處於風大雨大的環境。Cathy 的父親失業,母親又弄傷了手,家庭經濟陷入困境。

Fayne 來自小康之家, 但妹妹突患重病,在這個不健全的醫療制度下,只能借貸治病。新自由主義强調自食其力、自我增值;家庭主義推崇家庭的照顧和關愛,鼓勵成員對家庭的倚賴。新自由主義和家庭主義兩者巧妙結合,為政府開脫,令健全的社會保障制度遙遙無期。Cathy 和Fayne 都不是被照顧者,她們肩負家庭經濟的責任,而Fish 為了醫治患病的狗仔,也齊齊擔起照顧者的角色。

青年若非被視為學歷不足,就是被認為經驗不夠,身體成了他們最後的資本。身處不受控制的環境,身體是他們最可以控制、最能夠行使選擇權的場域。青年染髮、紋身、穿洞、自拍、性愛等實踐來行使身體的主權。書中青年均異口同聲地說援交不是被迫,而是選擇。經濟壓力大,援交是青年把身體轉化為資本的情感勞動。

身體作資本打開門道

援交為青年打開了一個門道。門道是往別處的通道,是解決問題的一種途徑。援交為青年帶來較合理的收入,亦滿足了他們增廣見聞、有趣好玩的渴求。牛奶妹、Mike 和天風都稱援交是為興趣,Pet 甚至稱援交不是工作,而是好玩的遊戲,大抵是在他們的經驗裏,青年的工作往往是沉悶而又幹不停的苦差。援交適合健談的她和他,既可以帶給人快樂,當遇上自己不想幹的客人時,又可以堅持不做。Pet 說: 「大家enjoy 個過程都好重要。」

走進這個門道,通往的地方並不都是童話中的美麗世界,當中滿佈危機。有客人欺騙性交不付錢,也有客人虐打和勒索。援交女性所受的辱罵更可能來自男朋友,說不介意卻又介意。而最大和恆常的風險,就是聲稱保護青少年的警察,誘騙他們答允性交易,卻造假口供說他們「引誘他人從事不道德行為」。

青年摸索出路時,通道上的危機又有多少是由家長式的組織、偽善的成年人加進去?

《就是援交》跳出對援交青年的刻板描述,讓我們看見援交男女並不是同質的一群,他們有着不同的背景和學歴、不同的性別、不同的性取向。援交為不同的青年開啓了不一樣的門道。Mike 視援交為一條真正的出路,他喜歡這份工作,積極投入,門道又是門路,他摸索客人需要,研究定價和市場策略,Mike認為他找到了方向,銳意要「做好呢份工」。大學生天風希望畢業後為人師表,教學生獨立思考;牛奶妹則寄望畢業後可以找到理想的工作償還grantloan,至於會否兼職援交,則是未知之數,大概是意識到大學學位不能給予什麼保證。Cathy 則希望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便離開援交,她心目中的要求是月入五千,離家居不遠。與其他青年一樣,他們各自抱着不同的期盼,本着真切赤誠,繼續在沒出路、不確定的社會環境探索出路。

《就是援交》

出版:紫藤、午夜藍

文黃結梅香港浸會大學社會學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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